散文：一条高铁穿越时间的村庄
一条高铁穿越时间的村庄
一条形而上的高铁，正贯穿西部大地的荒芜和葱茏。幽兰之光，赋言了大面积的雅致。这是艰巨的修辞。我指给你看，一条便捷而加速的铁轨，越过了皋兰山下的静谧，越过了黄河之侧的眺望，越过一个时代乃或一个世纪的眺望。
中山先生的笔墨，仿佛适才涉及，《建国方略》的辽远，比邻了中山铁桥的壮丽和坚韧。
我坐于倚窗的温顺之上，打开茶杯，打开一本虚无的诗集，打开一枚珍藏的橘子，西南的方向上，我该继续标注出怎样的慷慨和宁雅?那是巴蜀之地的回旋，也是陇原大地的一隅，伸向辽阔和峥嵘的一次尝试。
我看到D8886的隐喻和撰述，看到一列火车，穿过兰州，向东，向温润、潮湿，向斑斓、风雅前行的力度。《诗经》或白马人的故乡，崇山峻岭之间桃源般的点缀，此刻，她是沉静的音符，以风的形式，贯穿了我的阅读。
我知道，她经受的捶打和锻造，在史册的注解中浸润了比中药还苦涩的战栗。是的，这一路，我还将遇见那些隐匿于大山和时空的当归、党参，遇见一列红色的旗帜从飘摇而至坚定，与欣欣然的历史车轮融为一体的历程。
二
一条形而下的高铁，匀速前行，穿过我的童年，和遁入了叙事或抒情的在场。
她贯穿了宛川，故土之上的歌唱或缄默。我揣度或观澜，陆村大桥的位置，以及，她如巨蟒或缎带般穿越陆村的田野，河流，以及一个个和陆村相近的村庄。我编纂和虚构的回忆，在铁轨之侧的村小学里延伸，国旗舒展，春风温和，隐约的草色，和健壮的白杨树，围拢而起的操场上，多少晨昏交替的诗意，多少朗朗书声的刻度，抑或，那正在朝我走来的尚未逝去的老师，以及尚未老去的母亲。
我多么希望她可以停下来，可以听我说一说，这方土地上行进或裂变的华彩。
如果说村小学是圆心，那么，出门而及的小卖部，以及交织铺开的院落街巷，进而泼墨而显的原野，在春秋的凛冽或丰茂中，赢取着高原夏菜的荣光，西兰花的象征或嵌入，以科尔维诺所述湖中珍珠的譬喻，引领了一个人并未完全颓丧的少年时光，篆刻出一个个家庭丰沛而不失优雅的景致。
一条飞翔的高铁，和欢喜的麻雀对话。
一条奔跑的高铁，和可爱的羊羔交流。
一条从虚幻变为真实的高铁，比照了我过去的生活、现在的生涯，以及未来的希冀。我以一块枕木和砂石之名，讲述一条热忱的高铁，以奔流的气概，贯穿了我的村庄，贯穿了一个孱弱之人的诗意缀记，贯穿了陆村396号的苹果树、梨树、杏树，和一小洼早已涣散于回忆的草莓。
三
一条斑斓的高铁，和久远的陇海线、簇新的宝兰线平行或呼应，仿佛银河里相近但迥异的星辰，发出五彩的光，交汇成璀璨的铁轨图卷。
我途经陇上的庸常或繁华，集贸的点缀，或城乡置换的空无。
我途经一条高铁庞杂而焕然的史册：一百年来，她不断地构思、涂改，不停地夯实、加固，于胡麻岭的高光中，迎来了速率和鎏金，葆藏了冠冕和淡然。
我途经的这一条高铁，正从兰州开往陇南，她途经黄土高坡、秦岭之脉，途经了一帧悠然的印章，以谁都无法替代的呼唤，印证了一条铁轨浩瀚而细腻的意义。
我在一列高速行进的列车上，张望一座村庄的另一头，正陷入沉寂或回忆的铁轨。蔓延的雨后协奏，铁路之旁的小径，通途了乡镇中学的嬉戏，我看到了多少个彼时的我，以玻璃球和铁钉的修饰，婉转了一次遐思和叙事，那一条巨龙，以腾飞的意象，介入了辽远的耕作，以及耕作之外的水烟作坊、轰鸣的乡镇企业、火光通天的钢铁车间，抑或那逐渐归于安详或更加喧闹的巷道，那些在天上注视着我们的乡邻，在语言的中性呈现里，交付一条铁轨不可逾越的度量，簇拥一条铁轨永不磨灭的呼吸。
四
一条质朴的高铁，带我前去另一个并非虚构的村庄。
陇南，武都，琵琶。
一个层叠了唐诗宋词的所在，一处并未高于高山的滥觞，以《蜀道难》的修辞，舒缓了高速公路的忧伤，于青山绿水的咏叹中消解了世俗的愤懑。白云深处，山石垒砌的建筑，并不庞大的背篓，一两只欢快的小犬，构成了一幅粗糙而纪实的乡野挂幅。
以精准扶贫之名，环绕的书家风度，以浩淼至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每一寸角落的践行，以及产业和制度帮扶的渗透，交织出全新的世外桃源般的气象。那以旅游之名铺展而开的沁心，于文艺的多重演绎中聚焦了衍生的存在的意义。惬意源于陌生，富饶剃度封闭。在有限的开拓中，我看到指向无限的蓝图或乌托邦的书写。
炉火正好，洋芋正好，茶水正好。
多么好，一次乡愁之旅。
彼时，朝饮黄河水，夕食武都餐。
此刻，一条坚硬的高铁，拉近了两地的时空距离，此时，琵琶以另一种意义的《琵琶行》印证了山村之变，坐实了一册锦绣册页。
五
一条被热爱和复调的高铁，正和缓地改变琵琶的音律。
铁铸的对联，合理布局的新瓦房，新城镇或新农村的言语里，炊烟幽静，电的力量，串缀起了一种自足而丰盈的生活。摩托的车轮风驰电掣，农用车的车厢装满了希望。逐渐开阔或通往更远处的道路，丰腴的解答，展示了一个村庄朝向未来的模样。
我假设，一枚花椒迎风生长的过程，虚幻的殿堂里，多少草木，都不及她的韵致或粗犷，那暗含了百态的滋味，以弱于风暴的意蕴，和介于风尘之中的品尝，沾染了十万大山的润泽，通透出原生态的美学，以及他处风物不可替代的品格。我言及，一扎核桃遁入田园的修行，山水的玲珑，剔除了农药的污浊，以云翳之侧的点题，告白这红润之中的甘美和苦涩，这交汇了命运和大地的灵犀，闪烁着此地的风情，慢慢沉静，酿造着更加广袤的情操。我观之，一阕鸡笼的棋盘样式，以及草木之上的纯粹之感，广告语如何说，“远离都市喧嚣，尽显绿色品质!”或者，“一次心灵之旅，一道山野美味。”我知晓，语言只能在某一层面穷尽她的能指，并不能完全浮现这点滴而成的变迁里，饱含的光亮和力度。
一条豪迈而奋进的高铁，部分吻合了红色史册的轨迹。
二条一条拙雅而温顺的高铁，佐证了一把琵琶的繁茂和青春。
三条我借助一条已然庸常的高铁，管窥一个个村庄的更迭，泥土之上的盘旋和沉淀，苍穹之下的执着与守护。每一个人都是其中不可替代的零件，每一种帮扶，乃或，个体、集体于时代机遇中的龙门之跃，都将演为浮动的宫商角徵羽，洞穿灵魂，也将铭刻时光。
六、
一条寓意了缎带也象征了现代的高铁，于下午时刻，肇始复归之行。
D8886的反面是D885。
日光并不十分寒意，温煦之感，遍及一个车厢的静雅，以及重新陷入了阅读的恍惚。
我再一次打开杯子，打开来时未曾读完的诗论，打开内心激荡而扩展的情愫之路。
多少年前，兰州与陇南之间的距离，折叠了一只只船，甚或一片片树叶的质感。
多少年前，兰州与重庆之棋的对方，是两种不同方言之间的隐秘交流，是一只苍鹰难以飞跃长江三峡的震撼，是一只熊猫独自在五泉山的深邃和平淡中嬉戏或沉默。
日光更加倾斜，融入路旁的白雪，和蕴藉了新绿的树枝。
日光流入夜色，车轮再次接近我童年的村庄，接近那已进入睡眠的村小学，接近一份尚未开始就已接近结束的虚构之书，接近一次喧闹之后归于宁静的追忆之墨，接近一场意识流的盛典。村小学里那拆解的戏台重新搭建，双龙戏珠的雕琢生动美好，一次故事大赛，二年级的我正声嵌入，四围是一排排小板凳之上的彼时的老师、同学，白杨树叶隐隐作响，更远的声响，或不可逆转的轰鸣，朝我慢慢驶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