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散文】《家底三柜书》
文/牧歌
我虽然不是出身书香门第，但祖祖辈辈都接受过教育。父亲读过四书五经，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文化人。在我小的候，每到农闲或天气不好，社员不能下地劳动时，大家就纷纷聚集到我们家里来听我父亲讲《封神演义》、《三国演义》、《水浒传》等。父亲端着本泛黄的线装书坐在当中，周围坐满了聚精会神的听众。通常，不是满满一屋子，就是满满一院子。
“堵得水泄不通，”母亲有时着急道，“您都光图听得痛快，耽误的活谁替俺干吧?”大家见母亲也不是真的生气，就嘻嘻哈哈回答说：“行。有活您先搁着，等俺们得闲了来给您干。”逗得母亲破怒为笑。说归说，来听父亲说书的依然是雨天一屋子，晴天一院子。
那时候家里十分贫寒，三间破草房，里边除了祖传的一个竹制破书橱和一张八仙桌外，几乎家徒四壁。偶有亲朋来访或邻居来串门时，母亲不免要抱怨几句。每当此时，父亲总会自嘲地吟诵起“山不在高，有仙则名。水不在深，有龙则灵。斯是陋室，惟吾德馨……”的诗句。往往一首诗还没吟诵完，母亲又是转嗔为笑，“这辈子就指吃你书歌子吧!”
兴许是受家风的熏陶，抑或是承袭了祖上的传统，我才刚刚识得几个字并学会了，便渴望有朝一日读尽天下典籍。于是，在有了属于自己的小窝的时候，便迫不及待地在逼仄的空间里安下一个书柜，两张书桌。
女儿一降临到这个世上即表现出继承了我们家族的基因，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短短时间内，就已经完成了从撕书到听书再到读书的角色转变，尚在幼儿园时期，身体一挨上书桌，就大有宵衣旰食之意。我的阵地开始渐渐失守，最后不得已转移到床上。从此，“岁岁年年一床书”，小窝变成了扬子居。
我们家有种约定成俗的默契，我们仨谁过节日或取得了成绩，都以赠书作为鼓励。记得有一次，女儿一大早从学校打来电话，说今天是她的生日，她为我买了本《泰戈尔诗选》放在书橱的某处，等我读完了以后她再读……
随着我们家书的数量的增多，我们仨的眼镜片的厚度也在日趋增长。现在我们家的书房里并排着放着三个书柜，一个属于先生，一个属于女儿，一个属于我自己。三个书柜里满满地装着不同类别的书籍。先生的书柜里大都是与生命相关的自然科学类书籍，我的则是清一色的文学艺术，女儿书柜里的内容最为庞杂，除了科学与文化艺术之外，还有其它的五行八作的东西。
女儿常常沉浸在书的海洋里，即使高考在即。这情状令我和先生焦灼万分，万般无奈之下，先生只好借助文墨，赋打油诗一首：“我在梦中他人醒/你我着急难相通/待到梦中人醒时/你我无奈面初衷。”置于女儿书案上。女儿也不理会，仍埋头自己书籍中。待先生出去回来，却发现那首打油诗的纸笺在自己的书桌上，且又多了四句话：“潜入北冥即为鲲/一啸冲天便是鹏/鲲鹏既非笼中物/为何将尔禁牢中?”
现如今女儿去了大洋彼岸车多楼高的地方，每每想到女儿只身天涯地去闯荡世界，心里总为她孤独和寂寞焦虑不安。我的书柜里有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《红楼梦》，女儿曾经爱不释手，每过一两年都要翻它一遍。我几次表示要把这本书送给女儿，带在女儿身边。可是女儿每次回来我都把它忘到了九霄云外。当我将这遗憾通过视频转达给女儿时，不想女儿却报之以意味深长的一笑。诚然，这本书里承载了太多我和女儿的手温以及我们家庭生活的画面。——身在异国他乡的女儿已经变得如此懂事。
人说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。读书在让我们的生活充满生趣的同时，也令我的人生更加丰盈和充实。在许多人动辄以车子、房子，牌子、票子炫富的今天，我的财富依然是那些书。家底三柜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