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散文随笔】捡柴的回忆
我们生长的那个年代,物质生活还很贫乏,什么都要凭票购买,还要早早的去排队,东西虽然不贵,但都要花钱。当时的工资都很低,负担的人口又多,很多地方都需要花钱。要用钱时都得精打细算,恨不得一个钱当两个钱用。因此,有些东西能不花钱的就自己动手。比如每天煮饭需要的烧柴。那个时候,在我们山区这座小城,还没有煤,更没有液化气天然气,这些东西只在电影里见过,对我们来说,就像是童话里的神物,神秘的很。那时,用作煮饭的燃料主要是山上的杂草树木,我们叫柴火。有钱的人家都是买柴烧,我们家穷,买不起柴,当然就只有自己上山上捡柴了。和我们家一样穷的,也要上山捡柴的人家也很多。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,为什么那时都那么穷。其实那时人比现在的人勤劳多了。一天都没有空闲的时候,不是忙这就是忙那,随时都在忙碌着。不像现在的人潇洒爱玩,玩的时间比做事的时间多,但现在的人比那时的人生活的好,一个个红光满面。那时的人脸色都不好看,都是黄黄的菜青色,可能与没有肉吃有关,也与太勤劳有关。一天那么累那么苦又没有足够的营养补充,脸色怎么会好?一个个苦大愁深都写在脸上,一副病夫模样。因此那时的人寿命都不长。难怪古人说人生七十古来稀。现在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活过七十八十,玩儿一样。这么想想,能生活在现代的人真是有福了。生活的好又好玩寿命又长,快活似神仙。神仙其实不快活,一个人孤苦零丁的,清规戒律又多,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玩,过着清清苦苦的日子,一点也不自由,哪像现在的人自由自在,想吃就吃想玩就玩,没有一点约束没有一点限制,而且现在玩的花样又多,连神仙想都想不到。做人比成仙好。
好在那时我们没有比较,认为世上的人过得日子和我们一样,就是比我们有钱的人家也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,只不过是楼板上铺席高一层而已。心理的落差不大还没有形成瀑布的高度,大家都心安理得过贫穷的日子。安于现状悠然自乐。这样,每个星期天,去山上捡柴就成了我们童年最有乐趣的事。相比之下,坐在教室上课就比在山上捡柴苦多了,也枯燥多了。一听老师上课就想打瞌睡,或者回味到山上捡柴有趣的事情。反而盼望马上就到星期天,好和小伙伴们上山捡柴,远离枯燥无味的课堂。童年就是这么不懂事,也就这么地单纯。
那时捡柴的地方很多,小城的四周都是山,都可以捡柴。但附近的山,捡柴的人去得太多,也就捡不到好柴火,要想捡好柴火,就要走远一点。那就要吃些苦受点累了。只要有好柴捡,我们当然都不怕累。我们最爱去捡柴的地方有三处,一处是出小城的北门上雷烧坡那片山,一处是出西门爬高坳到水打田那边山,另外一处是出东门登楼梯坳到老鸦岩。比较之下,我们更喜欢到雷烧坡那片山上捡。因为我们就住在北门这边街,上雷烧坡近,出北门过跳岩直接就上雷烧坡,不像去水打田老鸦岩要穿大半个城,回来还要挑着柴火走大半条街,虽然捡柴不是什么丑事,但挑着柴在大街上走,那滋味还是有点不好受,碰上女同学面子上也挂不住,毕竟模样有些狼狈,心里还是有点点忌讳。这样,去雷烧坡捡柴,就成了我们北门这边街捡柴人的首选。那时的雷烧坡是我们最向往的地方。一到星期天,我们就往雷烧坡走,呼啦啦一大帮,都是我们北门这边街的小伙伴,一路上大呼小叫吵吵嚷嚷,像开队伍,很是热闹。雷烧坡成了我们儿时的乐园。
上山捡柴我们都有一副捡柴的行头。主要有柴刀、茅扦、和柴架子。柴火分两种,一种用茅扦挑,一种用柴架挑。用茅扦挑的柴火,我们叫竖担子,这种柴火山上比较多,容易捡,程序也不复杂。把捡来和砍好的的柴火,一根根的码好,重的朝下轻的朝上捆好,然后用茅扦找准位置穿好就行了。挑竖担子,要有技巧,主要是要捆得好,不然,挑起来,容易打颠倒,无法走路。我们一般都要捆两道,一道捆在柴火的中部,一道捆在底部,这样从外观看起来又整齐又有形,挑起来又好挑,不散架不会打颠倒。我们都爱挑竖担子,因为行头简单只要拿根茅扦就行了。有时不用拿,随便到山上砍一根也行,捡竖担子柴火比较随意,细的粗的柴火都行,这种柴火山上到处都有,不要像架子柴那样要刻意寻找,费神费力。而且十几个竖担子挑起来,在弯弯的山道上行走,也成为一道移动的风景,好像把山挑回了家,有种成就感。
用架子挑的柴火,我们叫横担子。捡横担子的柴火要求就高一点,程序也复杂一点。横担子的柴火,我们又叫金块子。捡这种柴火,要专门寻找一些大根的木材,然后按照一定的长度,一根根截断剁齐,有些大一点的,还要从中间劈开。如果太厚,还要劈成几块。这是个细致繁杂有些技术含量的活路。但能够捡到金块子柴,是我们当时梦寐以求的目标。因为金块子柴很难找到。能捡金块子柴的,一般都是比我们大的人。他们已经不屑于挑竖担子了。在他们眼里,挑竖担子是小孩子们做的事,他们是大人,就要做大人的事。他们捡柴只捡金块子。挑横担子。这好像已成为大人们的标志。因此,我们这个年纪,能捡到金块子柴,是件很自豪很牛逼的事。至少可以说明你的捡柴技术很高,可以和大人为伍了。
人就有这么怪,人小的的时候,都想当大人。以为大人就没有人管,不要去学校读书,可以过自由自在的日子。这就是童年的天真,也是童年的可爱处。
虽然叫捡柴,其实大部分是砍柴。砍柴当然要用刀。刀还要快。快是本地土话,就是锋利的意思。捡柴快不快,关键是用的刀锋不锋利。这也是俗话说的,磨刀不误砍柴工。这实在是至理名言。我们用的柴刀叫沙刀镰,这种刀把长弯短刀身长,很适合用来砍柴火。要去捡柴的先天晚上,我们都要磨刀。家家都有一块专门磨刀的红岩石。这种红岩石质地绵密坚硬,性却沙软柔和,是天生的磨刀石,比人加工的磨刀石还好。磨刀也是个技术活,要会磨。会磨的人磨出来的刀,刀锋锋利无比,能吹毛断发,这当然是此中高手。我们人小还不能达到那种境地,只晓得砍柴之前都要将柴刀磨一下,这是捡柴的一个必定要做的程序。磨得快不快不说,起码也要把柴刀磨亮。我们都喜欢把整个刀身都磨得亮亮的,看起来就感觉刀很锋利也很舒服。每次磨完刀,大伙都要比试一番,看谁的柴刀磨得最亮。磨得最亮的那个人,脸上就浮出自得的微笑,那神情就显得高人一等,好像自己就成了个角儿,举止间就有些师傅的做派。小孩子当然都好强,不肯认输,心里都别着股劲,等到下次磨刀再比。这磨刀竟然就有点竞赛的意味了。这也是我们儿时的一种乐趣。
到山上捡柴,一整天都在山上,中饭就都在山上吃。所以除了磨刀,我们还要准备中饭。那时候,我们买不起饭盒,都是用一种竹子编织的饭盒装饭菜。那种篾饭盒也是我们本的的一种民间传统工艺品,呈四方形,编得很精致,不漏汤不漏油不漏水。还有一个好处,大热天饭菜装在里面不会馊,没有怪味。这一点比那些用金属制作的饭盒好多了。再一个,携带也很方便,不用担心掉盖子。到山上随便往树上一挂,不怕蚊虫蚂蚁盯爬。
以前很少用农药化肥,农人种稻谷都是施的农家肥,那种肥种出的稻米煮饭很香,没有菜也能吃几大碗。所以吃的菜就不太讲究。都是些没有油水的菜,肉也太贵,买不起,全家一个星期才能打打牙祭,让嘴巴子快活快活。带上山的菜一般都是酸豆荚和豆腐干炒辣子。用这种菜下冷饭最好吃,每次吃完了都还想吃。总是有吃不饱的感觉。吃冷饭都是这种吃不饱的感觉。吃饭的时间不能太早,那都是大伙把柴火捡好以后,挑上路走了一段休息的时候才能吃,大伙坐在一起集体开餐,很有点有柴同捡有饭同吃的原始共产主义的味道。吃饭时,大伙相互交换各自不同的菜,这样,每个人都能吃到不同品种不同口味的菜,等于也就到饭馆砍餐一样。吃饭时要选个有井水的地方,方便洗嗽喝水。山上有很多清澈的泉井,水质甘冽可口。吃完饭饱饱的喝上一口山泉水,真真快活似神仙。有时砍柴口渴了又找不到泉井,就喝田塘里的水,这时就不管卫不卫生干不干净了。我们有句俗话叫口干不管田塘水。只要能解渴只要是水,见水就喝。有时在喝的田塘水里,还看得见有孑孓在浮游。也怪得很,喝了这种水,肚子也不疼。不像现在的人就是喝纯净水肚子里也这样毛病那样毛病。以前的人命贱,不像现在的人金贵。但命贱的人身体都好。这实在让人弄不懂。
到山上捡柴,我们喜欢爬到树上砍枯枝和长的太密的树枝。这实在是很好玩的事情。一开始爬树的本事不高,就先选些低矮的树操练操练,我们最爱爬松树。因为山上长的最多的是松树,而且松树的树枝都长的密,枯枝也多,作为柴火也好烧,大的树枝还能做金块子,更重要的是松树枝桠多,间隔近,有点像梯子,很容易爬上去。我们这里把松树都叫枞树。枞树有股松香味,很好闻,还有枞膏油可以用来照明和烧火的引柴,枞树的叶子呈针叶形,一簇簇的,像天生的毛刷。枞树可爱的像我们的小伙伴,我们一上山就去和它玩。低矮的枞树被我们爬的砍的差不多的时候,我们爬树的技术也提高了。就开始爬长得很高的大树,那些大树有很长一截没有树桠,又很光滑,爬这种树全靠技术和巧劲。手脚腰要配合得好,这很像爬电线杆,不同的是,爬电线杆的工人还有爬杆的工具,而我们没有工具就这么硬爬。这样,爬树的技术提高的很快,越来越熟练,到后来,二、三丈高的枞树,已不在话下,嗖嗖嗖几下就爬上去了。玩儿一样,个个都成了爬树的高手,猴一样快,爬树的技术就是这样练成的。雷烧坡的枞树能爬的都被我们爬了一遍。爬上树尖的心情,有点像钓鱼时鱼儿咬钩的那一刻,特别的爽特别的惬意,简直是种享受。浑身轻松的坐在树桠上小憩,目击长空视野开阔,放眼一望,看天天近,看山山低,看树树矮,白云在头上飘来飘去,鸟儿在身边飞来飞去,风儿在脸上轻轻拂来拂去。真的是心旷神怡啊!有时感觉自己就是一只鸟,在蓝天下自由自在的翱翔。有时又倏然壮志凌云,升腾一股可上九天揽月一览众山小的豪迈。在树枝微微的摇晃中,一切像做梦一样。
山上还有其它叫我们惊喜的东西。除了冬天,山上的春夏秋三个季节都有各种野果野菜野生菌,给我们最敦实的回报。春天有三月泡、茶泡、蕨菜,还有专门长在枞树林里的菌子,我们叫枞菌,夏天有刺红、救兵粮、地枇杷,秋天有猕猴桃、八月瓜、葛根、九月菌,这些野果野菜除了能临时饱饱口福之外,有的野菜野果还能捡回家当菜吃。这些野果野菜新鲜干净是天然的绿色食品。当年在我们眼里不怎么贵重的东东,现在都变成了人们最喜爱的山珍,同样的东西在不同时代的就显示不同的价值。那时我们用来充饥裹腹东西蝶变成时下很时髦的佳肴,我不知道是时代进步了还是退步了,想来想去都糊涂了,就有些郁闷。
捡柴的日子,是我儿时快乐的储藏,成为我生命中最温馨的记忆。